我與多瑙河的緣份只有十秒鐘，回想在奧地利維也納的匆匆一瞥，覺得旅行社沒讓我們停下來駐足，實在是對這條偉大河流的不敬。
多瑙河的河面遼闊，兩岸遊艇備列，河畔咖啡座更是星羅密佈。但是如果不是約翰史特勞斯的圓舞曲「藍色多瑙河」一曲風靡數百年，這條河充其量不過就是一條麗水而已。在史特勞斯的曲中，多瑙河成了翩翩起舞的淑女，由雅靜的小幅迴旋開始，慢慢變成華麗的皇家威儀；可是舞者的表情是興奮的，甚至在往後的歲月中，都會不斷追緬當初那一夜在心境上的波瀾壯闊。於是多瑙河成了罕見的音樂之河，雖然沒有像印度恆河一樣被視為聖河，但是它在世人的心目中，有一種尊貴的浪漫。只要你看過多瑙河一眼，人生就開始有了音樂的養分。
我們如何看待一條河川的價值，它會依此眼光將全部的水域進行「演化」。同樣是多瑙河，奧地利人賦予它音樂精靈的神韻，人民就不會丟棄垃圾到河中，工廠就不會排放廢水；你沒辦法一邊哼著圓舞曲，一邊將二氧化硫往河裡灌注。可是多瑙河東向流入匈牙利，它就沒有被客氣對待了。匈牙利是用工業價值的角度來使用多瑙河，難怪許多重型汙染的工廠都建在河的兩岸。在2010年多瑙河發生了最嚴重的河水汙染，讓沿河的許多匈牙利城鎮再也不適人居。你能想在自己的河邊的農地佈滿了紅色的工業廢泥，再也種不出東西，而你卻無處可遷的苦楚嗎？
萊茵河上游是法國與德國兩個的界河，河的兩岸是全世界最高檔的葡萄酒產區。你說，他們會怎麼對待萊因河呢？只要有一家工廠在河畔排出含有塑化劑的廢水，法國波爾多五大酒莊的葡萄酒還有人敢碰嗎？
在中國大陸，長江的中下游密佈著鋼鐵廠與飼料廠；在臺灣的高屏溪，多年前的下游盡是養豬大戶及化工業，這兩條河川就註定要被荼毒；而且除了工業發展之外，你不可能從這兩條河水感受到音樂與酒香，於是也就不會有著更多的人文故事與文化積累。時至今日，長江最有名的故事還是赤壁之戰，年代距離已有一千八百年之遙；高屏溪的傳奇故事只能停在上游的楠梓仙溪，是那些屬於原住民遠祖的古早傳說。
我們的祖先窮怕了，所以完全以工業發展的角度來剝削江河，這使得河水總有一天要死去，更不可能產生新的動人故事。最後一道對水岸的傷害與利用，就是興建觀景豪宅，不見文化，只見高價。而水岸住宅在生態評估上是最危險的，因為河水長期以潛流方式在掏空地基，是一般肉眼所看不到的。我們至今還是沒有見識將文化與悠然生活，灌注在河水的未來神韻中，這使得我們眼前的水域失去文化的含金量，只等待慢慢死去，而我們卻要遠渡重洋去歐洲欣賞多瑙河(奧地利河段)與萊茵河。唉！難怪歐洲人始終會在關注我們的眼神中，帶有一絲蔑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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